“管道老化造成的压力异常，已经帮你们修好了。”
回家已晚，却正好遇到检修完毕的燃气公司技术员。
“还好只是送不上气，如果发生泄漏可能出大事。你们运气挺好的。”
人家说我们运气好啊，我的傻妹妹。
虽然我们在其他地方已经经历了大事，不过这终究是个好消息。
妹妹那被电磁炉限制的手艺，今后又能重新领教。更重要的是，我和妹妹总算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。一前一后，总共花费一个半小时，算是我们这个贫穷家庭的一次奢侈享受。
这天晚上，洗得干净的妹妹和洗得干净的我，一同在打扫干净的客厅铺起了地铺。
妹妹说有话想对我说，但是看着我的脸一定说不出来。我一瞬间以为是自己长得很令人无语的意思，过后才反应过来妹妹又是在害羞。于是我提议一起睡吧，吓得妹妹险些从沙发上摔下来。
“你看，在占卜室的隔间里我们不是气氛很好地谈心了吗？我只是想还原一下当时的情形。”
我做出如上解释。
然而当初还在撒娇“要抱抱”的妹妹，现在却像顾及什么似的，扭扭捏捏支支吾吾。
难道——比起在家做，妹妹更喜欢在外面？那种开放感、背德感，时刻都可能被人发现的紧张刺激，才是妹妹想要追求的？
“要不，阳台也可以。”
“谁会在阳台睡觉啊？！呜，可能其他时候会有，但是——谁会在这个季节在阳台睡觉啊？！”
被妹妹激烈地吐槽了。
我松了口气。
还好我的妹妹不是变态，至少这个季节不是。
最后妹妹做出妥协，各自盖各自的被子的话，可以睡一起。
所以变成了现在这样，我和妹妹在移开家具的客厅中央，规规矩矩地铺两床垫子，各自为营着衣而睡。
为什么不是去床上？
因为在我的理解内，“一起睡”和“同床”代表的意义是不同的，就像喝饮料和喝草莓牛奶是不同的一样，热爱草莓牛奶的人应该明白。
做好所有准备后，我有仪式感地关上灯，屏息凝神准备敞开心胸倾听妹妹的心声。
十分钟后。
“哥哥......睡了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
二十分钟后。
“睡了吗......”
“没有。”
三十分钟后。
“睡了？”
怎么可能睡得着啊！
我朝妹妹的方向翻过身，用睁到最大的眼睛盯着她。
“还没睡啊。嘿嘿，嘿......”
某个有话想说的家伙，把谈话对象晾在一边半小时，居然想用傻笑糊弄过去。
妹妹还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头侧身背对我。
再这样下去，我真的要困了啊。
“还记得九米先生说的高中往事吗？”我开口问。
“嗯。”
“九米先生说的那位大小姐，”我准备投出一剂猛料，“就是蕾亚。”
“真的？”
妹妹立马转回身，柔软的脸颊撞上我早已埋伏好的食指。
妹妹的脸变成了“(°ε（°)”。
“噗。”
我忍不住笑了。
“哥哥，坏心眼......”
“把哥哥晾在一边的才更坏心眼吧。”
我顺势捏了捏妹妹的脸蛋，收回手。
“其实吧，今天我和蕾亚去了她高中学校——”
从早上在地铁口接头，到下午抵达步行街，我把这一天发生的事简单概述地说给了妹妹。当然，是省去了危险部分和涉及犯罪部分的全年龄版本。
顺便一说，和女职员以及蕾亚的部分交谈内容，归属于危险部分。
“那个女人明明可以成为更厉害的人，这样自甘堕落实在让人看不下去。”
“所以，哥哥的那个拥抱是为了给蕾亚打气？”
“本来没打算做到这个程度......完全是那个女人得寸进尺。”
“我明白的，”妹妹笑眯着眼，“哥哥有种容易让人撒娇的气质。”
这是什么气质啊？
难道我在别人看来是——母性溢出？
“哥哥，需要我给你打气吗？”
“突然什么话题？”
“哥哥的画板画笔，在储物柜里放了很久的样子。为什么不拿出来用呢？”
被发现了啊。
我盯着沉入黑暗的天花板。
“开学了会每天画到吐的，放假就让我偷个懒吧。”
“要是需要打气了，随时可以跟我说。我会立马跑到哥哥身边给哥哥拥抱。”
那样的场面想想都挺难为情。
不过，是以前的我根本不敢想象的幸福。
“现在，要拥抱吗？”
“诶？现、现在？但是现在......”
上一秒还在做帅气的发言，下一秒就惊慌失措。
我为这不中用的妹妹叹了口气。
“别想歪了，笨蛋。我是想给你打气，你要跟我说的话现在都没说出来。”
“呜......”
妹妹安静下来了。
嗯。
真的，安静下来了。
五分钟后。
“睡了？”这次是我问的。
“要不，明天再说吧。”
“......”
“嗯嗯，今天这么晚了。发生了这么多事，哥哥一定困得不行，还是明天再......”
“但是啊，妹妹。”
“嗯？”
“说不定明天世界就毁灭了。”
“噫？”
“星球爆炸，外星入侵，地底人反攻地面，就是现在也说不定有哪国总统在考虑要不要按核按钮。”
“哥哥是悲观主义者？”
“我是想说，如果那样的话不会后悔吗，今晚没有对我说出口的话？”
“说不定......会觉得庆幸。”
那就把这个世界毁掉吧，为了吾妹。
我一边盯着天花板，手一边在被子下移动。
提问：当敌军守城不出，该如何取胜？
回答：奇兵偷袭，撬开防守。
手钻出被子，摸索到另一床被子。身体也悄悄挪动，配合奇袭。
掀开缝隙，钻入被中。
一缕淡淡的温暖漂浮在被子下的空间，我想象着妹妹朝气蓬勃的温暖身体，手继续悄然前行。
“妹妹。”
“嗯？”
“我喜欢你。”
“诶？为什么、为什么是现在？”
“毕竟答应了你要说的。”
其实是为了防止爆炸浇上的冷却剂，原谅我是个狡猾的哥哥。
“那么，下一个问题。”
“是问答模式吗？”
抱歉了，妹妹。
“这个部位，是哪里呢？”
冲锋号，起！
“噫！”
小而短促的声音。
入手所及一片柔软。摸不到骨头，光滑细腻的触感让手指忍不住在上面滑动。
同时我能感到，我手掌下的这具胴体，已完全僵直。
“哥哥......”
已经脸红一片了吧，说不定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但是，发出这样的柔弱声音反而会让施暴者更兴奋哦。
加大力度，继续抚摸！
“到底是哪个部位呢~不告诉哥哥的话，说不定要向其他地方继续探索了哦~”
“不要，哥哥......”妹妹的身子躲开，双手紧紧抓住我的手，“是我的腰......”
“切，原来是腰。我还以为是那里。”
“干嘛失望啊......我的那里也不可能平到这种程度吧......”
该不该给妹妹坦白呢，我说的那里和她说的那里不太一样。
我是想摸腿的来着。
不管怎么说，对妹妹袭胸的哥哥也太糟糕了吧。嗯，袭腿就没什么。
不过，腰啊......这只手一星期不洗了。
“妹妹，”我将手摊开，反握住妹妹的手，“我的打气，收到了吗？”
片刻沉默，妹妹小声地抱怨：“对蕾亚是拥抱，对我就只是牵手吗？”
“刚才那个害羞得不行的小可爱是谁来着？”
“哥哥，坏心眼。”
嘴上这么说，妹妹却双手抓着我的手捧到胸前。
她现在应该是面向我的方向侧躺的姿势吧，只是，感觉不到她的视线。
妹妹她，应该和我一样，正在凝视着这片黑暗之下的某物。
“哥哥，我说了哦。”
“嗯。耳朵洗干净了。”
“抱歉呢，哥哥。”一声叹息，“我不是哥哥想象中的好女孩。”
我静静倾听妹妹的声音。
“我很多事瞒着哥哥，还一直担心被哥哥发现。比如，在委托那家伙带我见哥哥之前，我就调查过哥哥。哥哥和我不一样，从小就是一个人，孤身一人长大。这样的人一定很希望有个亲人吧，一定会非常疼爱这个亲人，会对这个人倾尽所有，所以我才抱着想成为那个人的想法，向那家伙低头......”
稍微调查一下就能明白，我还真是个把缺爱写在脸上的可怜家伙。
但即便妹妹是抱着这样的目的，我也觉得无可厚非。
给穷人发钱、给饥饿的人送蛋糕，和给可怜家伙降临天使，不都是值得感谢的善举吗？
“真正接触后我才发现，哥哥比我预想的还要温柔，还很厉害，还非常有魅力。我完全弄错了，哥哥的孤独只是暂时的，只要有人能多了解一点哥哥，就一定会喜欢上哥哥。”
真的会是这样吗？
我不禁觉得是妹妹把我美化了。
只不过，妹妹此刻的声音，比起往常更加甜美。那个被她用自豪的语气吹嘘的哥哥，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
“如果有其他人喜欢上哥哥，和哥哥成为了恋人。哥哥会怎么对待我呢？一想到这个我就怎么也睡不着。如果哥哥的恋人不希望我们继续住在一起，哥哥会不会搬出去？如果哥哥的恋人不喜欢我们太过亲密，哥哥会不会和我保持距离？恋人总有一天会结婚，会同居，会生小宝宝，会成为一个完整的家庭。那个时候，哥哥大概会让我去寻找自己的家庭，就算哥哥再怎么喜欢我，兄妹也赢不过恋人。”
话音缓缓落下，夜的声音浮了上来。
寂静之中，妹妹说的话在我脑中虚构成画面。交到恋人后的我，与妹妹渐行渐远，最终在各自的家庭有了各自的家人。
“大多数承诺在说出口的时候都是认真的，之后被改变的不是承诺，而是做出承诺的那个自己”——妹妹想到了我没想到的以后，想到了那个被改变的我。
虽然现在我依然觉得不可能，但假如我真的有了恋人，对方还是可爱程度不输妹妹的天使二号，我最终会背弃承诺将妹妹当作我和恋人间的障碍吗？
说到底，我长久以来期盼的究竟是亲情还是单纯的陪伴？
无论是亲人还是恋人，我都没多少实际概念，只靠书本上的理论我可以说出不少正论，但真的将两者摆上天平——
“所以，第二天、和蕾亚谈起哥哥......”妹妹的声音像是信号不佳的收音机，断断续续，音量、音调上下波动，“‘要是哥哥不是哥哥就好了’......不小心，说了这样的话......”
妹妹抓着我手的手，用力得让我有些生疼。
“对不起，哥哥。我很奇怪吧？会这么想的妹妹很恶心吧？和妈妈说的一样，我只是一只贪得无厌的寄生虫。我不光想在哥哥的身上寄生，还想霸占哥哥的全部。对不起，我以后都不会这样想了。我会做个好孩子。对不起，哥哥......”
妹妹又哭了吗？
前几天在她脸上根本想象不出的表情，此时闭上眼就能看见。
我多半是个不合格的哥哥，不但让妹妹哭了，连帮她拭去眼泪也做不到。
过了多久呢？只是放任想不明白的问题在脑中旋转，时间便在不停流逝。
每句话都有一个最佳应答期，我估摸着已经是那个时间的十倍以上，我才用鼻子回了声“嗯”。
我也不知道这个“嗯”的意思，是“我知道了，别再想了”还是“我相信你能做到，加油”？
如果还有想说的，在“嗯”之后又会有一个最佳开口期。这个时间也过了十倍以上，我听到匀称的呼吸声。
侧过头，是妹妹的睡颜。
月光穿过窗帘的间隙落在她的脸上。纯白的月光让雪白的肌肤更显娇弱，紧闭的眼像是在忍耐光亮呈现令人心疼的弧度。纤长的睫毛挂着如露珠的泪，轻轻颤动，似是在做着悲伤的梦。
从未有过的，我无比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响起的声音。
想保护她，想用一生来保护她——想用轻吻将她睫毛上的泪噙落。
此刻这具身体也想立刻去拥抱她。
只是，并排的铺与铺的距离太远。
我最后看了眼妹妹，又看了眼月光。
闭上眼，无声地道了句晚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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